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指出，要正确认识和把握碳达峰碳中和。实现碳达峰碳中和要坚定不移推进，但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传统能源逐步退出要建立在新能源安全可靠的替代基础上，要立足以煤为主的基本国情，抓好煤炭清洁高效利用，增加新能源消纳能力，推动煤炭和新能源优化组合。要创造条件尽早实现能耗“双控”向碳排放总量和强度“双控”转变，加快形成减污降碳的激励约束机制，防止简单层层分解。
针对碳达峰碳中和工作最新要求，中国电力报记者采访了中电联专家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华北电力大学新型能源系统及碳中和研究院院长王志轩。
中国电力报：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要坚定不移推进碳达峰碳中和，但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传统能源逐步退出要建立在新能源安全可靠的替代基础上。这有何重要意义？
王志轩：推进碳达峰碳中和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这句话非常到位，给当前存在的“碳冲锋”“运动式减碳”敲响了警钟。2020 年10 月，我专门写了一篇文章，说明实现碳达峰碳中和目标的长期性，我用的是“持久战”这样一个词。从现在起，中国实现碳达峰、再实现碳中和目标一共需要近40 年的时间，特别是从碳达峰到碳中和只有约30 年时间，远远短于发达国家从碳达峰到碳中和所用时间。因此，实现碳中和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完成的，需要全国上下铆足劲儿才能实现，一定要有合理的战略安排和战术组合。传统能源“逐步退出”的提法对我国能源安全的意义非常重大。能源安全是国家安全、经济安全等安全的基础。新能源有波动性、不稳定性、间歇性的特点，对传统能源的替代不能简单从量的平衡上替代，不能一蹴而就，否则可能对于能源系统的安全造成威胁。所以说，必须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逐步替代，不能够简单地用可再生能源的消纳率，或者可再生能源装机占比这些可再生能源指标来判断，而是要加入能源安全相关的一些指标。
中国电力报：根据您多年对电力行业的研究，怎样才能算新能源安全可靠的替代？
王志轩：说到“新能源安全可靠的替代”，中央已经非常明确了。首先，要“先立后破”，我认为这是一个基本原则，也是一个科学的方法，不能是先把现有的能源系统先破掉，腾出空间发展新能源，而要一方面积极发展新能源，在能源安全下逐步替代传统能源，中间不能有空档。第二，要严格执行国家强制性标准《电力系统安全稳定导则》和落实国家推荐性标准《电力系统技术导则》的要求。这两个导则都是2020 年7 月刚实施的，是针对我国能源转型初期新能源对电力系统的影响而修订后重要颁布的。但是由于我国能源转型的步伐很快，新情况、新技术不断出现，所以要与时俱进对这个导则进行持续修订，增加修订的频次，不能像过去一个导则一用几十年。第三，要研究新形势下新的能源安全观。因为传统的能源安全观和新能源成为电力系统主体形势下的能源安全观是不一样的。我认为，新的能源安全观不仅是能源转型自身的安全要素和态势发生了变化，还与国际形势、我国经济社会发展进入新阶段等方面相关。
中国电力报：当前碳达峰碳中和推进中存在哪些问题？
王志轩：客观地讲，碳达峰碳中和推进中存在的问题非常多，很难一下讲清楚，我想简单讲几点。第一，是认识问题。对于碳达峰碳中和的意义认识不是很清楚。碳达峰碳中和与国际应对气候变化治理体系之间是密切相关的，但是，很多人对国际应对气候变化治理体系和气候变化的科学知识都认识得不是太清楚，造成碳达峰碳中和基本知识稀缺或重视程度不够。第二，是盲目性问题。存在简单理解的现象，没有认识到实现“双碳”目标的难度，所以出现了一些地方依然在“盲目”发展两高项目。对于某一个地方来说，是可以做到局部减少二氧化碳的排放，但如果不从全局考虑，仅仅把自己区域的煤矿关了，然后从外地去调煤，并没有真正做到“全国一盘棋”减碳，可能是按下了葫芦起了瓢。“支持有条件的地方和重点行业、重点企业率先达峰”，这个“有条件”不仅要分析自己的条件，更要把自己放到全行业、全国去分析是否具备条件，要考虑到一个行业对产业链、供应链的影响。第三，照搬国外经验。每个国家的资源禀赋、发展阶段、技术特征、文化传统等都不一样，我们要学习一切先进的经验和做法，但是，直接照搬是行不通的。比如，有人提出有的国家已经没有燃煤发电了，让把中国的煤电也全部都关了，但是他们不了解，中国的燃煤电厂平均年龄才12岁，而国外退役的燃煤电厂基本上都50 多年了，也不了解国内外能源结构的差异。第四，经济账及系统的碳平衡账没有算好。经过近几年的大力发展和技术进步，可再生能源的的确确实现了成本大幅度下降，但是，能源转型要从终端用户用能成本是否下降的角度看，要从整个能源系统的成本角度看是不是具有经济性和合理性。
中国电力报：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创造条件尽早实现能耗“双控”向碳排放总量和强度“双控”转变。对能源行业有何影响？
王志轩：由能耗“双控”向碳排放总量和强度“双控”转变，不论从短期看还是长期看，都会对能源行业产生很大的影响。从短期看，过去以耗煤作为控制目标，致使每到五年计划的最后一年，就会有地方为了达到能源控制目标，粗暴强制部分电厂不能发电，部分企业不能生产。现在转变为碳排放控制目标，由能源总量控制逐步过渡到碳总量控制，由能源强度控制过渡到碳强度控制，更加科学合理。
中国电力报：要立足以煤为主的基本国情，抓好煤炭清洁高效利用，增加新能源消纳能力，推动煤炭和新能源优化组合。您怎么看这项要求？
王志轩：立足以煤为主的基本国情，这是回归到现实，回归到实事求是。我国能源结构一直在优化，尤其是党的十八大以来，煤炭、煤电的比重快速下降，但不论从能源的生产还是能源的消费看，我们仍然是以煤为主。就电力来说，虽然煤电装机已下降到50%以下，煤电的发电量也下降到约60%，但比重仍然最高。而且从性能上来看，燃煤发电基本上可以做到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时候供应，即“源随荷动”，这对保障当前的能源电力安全具有决定性意义。所以，当前做好煤电清洁高效利用尤为重要，既有利于保障能源安全，又有利于“双碳”目标的推进。当前，我国火电灵活性改造已经有了一些成功经验，应进一步挖掘潜力，加大推广应用。